蔚山菡往前逼近一步。
“你不说，这个念就化不了；念化不了，那张合婚庚帖我就不能给你。”
这话，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沈道之清晰感到自己的心，噗通，噗通，一下一下，跳出一个“恨”字。
“蔚山菡，这念我不化了，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蔚家倒霉。”
“完全可以！我祖父这一支，除了我以外，已经没有别人，但是……”
蔚山菡话锋一转，“既然有合婚庚帖，那就是娶，不是纳，如果没有休书，你们沈家也逃不掉！”
“父亲！”
“老爷！”
沈而立和沈总管同时发出一声惊呼。
沈道之狠狠打了一个寒颤，心头山呼海啸起来。
蔚山菡盯着他的眼睛，用一种几乎称得上诱惑的声音，轻轻问道：“告诉我，你为什么恨着他！”
为什么？
沈道之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。
沉在心底最深处的疤痕，突然被撕开，恁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，官做得再高，都是会痛的。
亲生父亲病逝后，家里穷得丁当响，连落葬的银子，都是借来的。
母亲长得好看，年纪轻轻守了寡，村里有多少男人想得到她，就有多少女人恨她。
日子过不下去，母子二人就只能四处漂泊。
最难的时候和叫花子没两样，能吃上一口饱饭，是沈道之那几年最大的心愿。
转折出现在他六岁。
母亲认识了蔚家的下人，求她帮忙进蔚家做短工，因为长得好看，又识得几个字，蔚行把她收了房。
没有酒席，没有喜轿，就是让母亲穿了件新衣裳。
他甚至分不清母亲算是续弦，还是妾。
蔚行出身世家，还做着官，有钱有权，圆房没几天，蔚行便强行命令他改姓蔚。
理由很简单：你吃蔚家的，喝蔚家的，蔚家就是你的天。
他心里一百不愿意，可为了能吃饱饭，只能认了。
改了姓，蔚行也没有给他好脸色，处处找茬，处处严厉，但凡他有丁点的错，就要挨板子。
因为没名没分，他甚至没有资格上桌吃饭。
母亲也因为他，常常被蔚行骂教子无方，在那个家里处处小心翼翼，处处低三下四。
而他这个拖油瓶，哪怕被蔚行几个儿子欺负得满身是伤，也只能一声不吭。
母亲盼他有出息，想让他进蔚家族学读书，蔚行不同意，母亲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。
整整一天一夜，她就这么跪着，直到冻晕过去，蔚行才肯松口。
六岁，他第一次体会到权利和家世，是能逼着人低头的。
他摸着母亲像死人一样冰冷的手，一滴泪都没有，只在心里暗暗发誓，一定要好好读书，一定要出人头地。
整整两年，他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，头悬梁锥刺骨，哪怕是除夕，他都是一个人在灯下苦读。
就在他一心以为只要自己拼命的努力，就能改变命运，让蔚家人对他们母子高看一头时，蔚行毫无理由地把他和母亲赶了出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