雁道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甚至很平静。
平静的令人心惊胆战。
一岁半死了父亲，八岁被赶出凤家，从孤儿寡母相依为命，到现在儿孙绕膝，从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，到现在的高门大户……
付出了多少，这一路的艰辛有多少，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，脚下踩了多少人的尸体……
他心里清清楚楚，明明白白。
这些为的是什么，不就是为雁家的儿孙吗？
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为了他，可以给人下跪磕头，可以委身凤行，可以雪天里一跪就是一夜，他怎么就不行？
你应该可以的。
雁道之在心里对自己说。
你瞧瞧——
你的大儿子多么出众，他完完全全是你的翻版；
老二虽然性格闷，不讨喜，但为人孝顺，听话；
老三就更不用说了，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药，命都差点没了，你舍得再让他倒霉？
还有你的女儿，你的孙子……
一个都舍不得！
雁道之轻轻叹了口气：便是为着他们，你也应该放下，你只能放下！
“老大，你知道凤家是怎么被抄的吗？”
雁而立摇摇头。
“他这人自负自傲，眼睛长在头顶上，根本看不到别人，也容不下别人。”
雁道之至今都忘不掉这人眼神轻飘飘的看过来，眼里的那种轻蔑和不屑，让六岁的雁道之感觉自己连灵魂在他面前都变得卑微了。
“当年凤家养了几个门客，其中有个门客想去京城做个小吏，求凤行帮个忙，写封推荐信。”
“凤行没写？”
“不写倒也罢，他竟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，数落了那人一通，那人羞愤离去，一转身投奔凤行的政敌，很快就把他搞倒了。”
雁道之昂起头冷笑。
“所以他这辈子起点这么高，最后却活成了这样，说白了就是因果报应，这报应不光在他身上，也在他儿孙身上。”
“父亲说得对，与人留一线，就是给自己留一线，也是给儿孙后代留……”
雁而立的话突然断了，眼露惊讶道：“父亲……”
“这世界上的父母大抵都是一样的，我就算不为着老太太，也该为着你们兄妹几个。”
雁道之走到窗户边，突然手一推，冷风灌进来，生生让雁而立打了个寒颤。
“儿子！”
雁道之指着窗外凤璃笙单薄的身影，一字一句。
“你给我牢牢记住，最好的报仇不是杀人放火，是你永远站在高处，你的儿孙永远站在高处。”
雁而立只觉得一股热意从眼眶涌出来。
他一撩衣袍跪下，“父亲，儿子记下了！”
“去和她说，我会放下。”
“是！”
雁而立爬起来，背过身偷偷擦了把泪。
……
烛台，再一次点着。
雁而立想着父亲的忍辱负重，再看着凤璃笙那张近乎冷漠的脸，素来温和的他，也忍不住说：
“这事完了，你要好好给我父亲磕几个头。”
凤璃笙：“要不要给他立个长生牌位啊？”
“那倒不必。”
雁而立冷笑：“只要你永远别再进我雁家的门！”
“这简单。”
凤璃笙把香递到雁道之手上，退到一旁。
雁而立咬咬牙，担心地看着雁道之，“父亲？”
“你也退下！”
“是！”
雁而立大步流星的走到凤璃笙身边，负手站定，压着声道：“你给我说到做到，否则……”
凤璃笙猛然抬眼，双眸冷若寒冰。
雁而立被她目光这一摄，心中狠狠一滞。
—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