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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意味深长地端着茶壶喝茶,小学徒们「呼啦」一下站起来全都围住了严俨,你抢抹布我夺剃刀。不一会儿,剃刀口被擦得锃光瓦亮,镜子似的。宽叔心满意足地笑,早来了一年地学徒们也都抖着肩膀窃窃私语:「宽叔来来去去就这么几招。再过十天半个月,连最笨的阿绿都唬不住。」
他们说得太轻,宽叔听不见。踌躇满志的店老板翘着二郎腿坐在高高的吧台椅上神采飞扬:「我说得对吧,严俨?」
严俨抱着一大捆晾干的毛巾从里间走出来,笑着应承他:「对,都对,宽叔你哪里说错过?」
宽叔的兴致更高了,「哧溜哧溜」地吸着壶嘴,手指一边摩挲着茶壶,惬意得赛过神仙:「人呐,活在世上最难是知道认命。什么时候该干什么,这都是定数,是从老祖宗起一辈辈传下来的规矩。该上学就上学,该结婚就结婚,该生娃就生娃,一样样都挨着。不能乱,也不能错。命摆在那里,你再强也强不过它。得知道什么叫分寸。就跟我们给人剃头是一个道理,该剪两寸就两寸,长了不精神,短了就秃了。喜欢也好,爱也好,管你什么地老天荒海枯石烂,都是虚的,『合适』最重要。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对的时候和对的人干对的事,这就叫成功。」
伙计们听得云里雾里,严俨埋着头,专心致志地把一条条毛巾展开、对折、压齐、再对折,不一会儿,手边方方正正垒起一摞。
音响里的陈奕迅还在唱着:「好女人不好过,坏男人有错。好男人不好做,是不是这个社会的错?」
宽叔爱这歌,由着陈奕迅在店里从清早开业唱到半夜打烊,唱得客人都烦,他还依旧陶醉着。他说:「这不是社会的错,点背不能怨社会。这是命,得认命。」
阿绿个傻孩子不知死活地凑上去问:「叔,什么叫命?」
宽叔还没张口,一屋子人翻着白眼异口同声地回答:「命就是到了什么时候就干什么时候该干的事。去,把地上的头发扫了,再把那扇玻璃门擦擦,这就是你现在的命!」
这些话都快成为宽叔的口头禅了,来得久的伙计张口就能背上一段。严俨跟着宽叔的时间最长,听得也最多。夜里看店的时候,宽叔总用这些话反反复复地告诫他:「严俨啊,不是叔囉嗦,你大了,也该长进些了。你看看蹄髈,论手艺你们不相上下,有时候你还比他高一点儿。可是论做人……唉……哎,你听明白我说的没有?做人,不是那个做人,是做『人』。」
严俨闷头想,被你念了这么久,不明白也都明白了。不就是结婚生子那些事。
身而为人,一小半为了自己,剩下一大半为了别人——父母,尊长,亲友,还有那些面目模糊不知姓名的围观者。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,过着自己千疮百孔的日子,却还窥视着别人无关紧要的生活。谁家的儿子过了三十还没女朋友是有问题,谁家的女儿到了二十五六还不见女婿上门也一定是有问题。考不上大学是有问题,考上了大学找不到工作是有问题,工作了不结婚是有问题,结了婚不生孩子还是有问题。总之,就是有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