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伟偷了一套当地人的衣服，又走了近两天的路到国道，然后在国道上拦了一辆车，一路辗转，终于回到了他的陕西老家。只是回到村头，他面对的不是爸妈那张过度劳累而显得寡黄的脸，而是一堆废虚。诺大的村庄，没有一栋完好的房子，几乎全部被震成了粉末，有几只老鼠在墙角爬着。这一瞬，郭伟呆了。五雷轰顶都没有现在这样来得震憾。
大约他的样子太难看，那个载他过来，本来说好等他到有立刻付钱的出租车司机没好意思问他要钱，开着车走了，只在开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，叹了一口气。
“郭伟！”一道惊讶中带着不信的声音响起，郭伟呆呆地朝着声音发源处望去，但是看到那道人影，他又更呆了。
他看到的是上次让他快逃的那个儿时玩伴，但现在他不但衣不遮体，而且还很脏，见到他，又揉了揉眼睛，才很高兴地跑地来。也不管自己身上脏不脏，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。当然，郭伟不会嫌他们脏。现在能遇见一个熟人，他都觉得特别的亲切。
“郭伟啊，你不是三年前就死了？听说遗体都直接捐赠了？”
“我没死。”
“啊，你没死真是太好了。不过三年前，这里来了一个长着蝙蝠翅膀的女人，拿了一把死神镰刀就那么一挥，村子就化为灰飞了。不过别人都说这里是半夜的时候发生了地震，都说我看到大家都死了，发了神经，不太信我说的话。郭伟，你信不信我的话？”儿时玩伴还不知道自己的话给郭伟带来了多大的冲击，瞪着眼睛望着郭伟，似是要得到认同。但是此时的郭伟，脑子里除了那句长着“蝙蝠翅膀的女人”以外，已经完全一片空白。长着蝙蝠翅膀的女人他只认得一个——缠香。他知道儿时玩伴没有说谎，但他也明白了儿时玩伴现在的处境，只怕被人当成神精病久了，已经真的神精了。他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，不知道该说是悲哀，还是怜悯，还是憎恨，还是其它，那感情就像是三月里漫天的野草，在他的心底不断地滋生，纠缠，生长，直到将他所有的理智全部覆盖，然后冷却。
真的是冷确，在一瞬间的当儿，郭伟觉得自己不再站在自家屋前的那片废墟前面，不再站在这天地间，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个人，只是一块石头，他甚至看见自己就站在前面。然后他感觉到了来自于脚下滚滚的，炽烈滚烫的热度，然后又觉得自己变得很轻，浮在半空，又觉得自己很软，随风飘扬。那种感觉，有点像是吸毒，好像一瞬间将所有负面的感情全部抽离，只留下舒畅的感觉，也可以说是一种纯粹的恨，纯粹的冰冷。好像生命在他的眼里已经不再是生命，只是一个单纯的，会消失，可以消灭的东西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