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父亲直僵僵的脖梗和拼命挺直的后背，于力的脑袋又一次耷拉下来了，完了，心中刚燃起的一点儿希望又破灭了。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，只觉得浑身无力，只是机械地蹬着车子，与他的父亲越落越远。
于力不愿意去这所普通高中是有原因的。本来仅凭文化课的成绩，他是绝对够重点高中的分数线的（那时莱阳一中和莱阳九中是当地的重点高中，那里每年高考的录取率很高），可意外的是那年中考开始考体育，男生必考引体向上、立定跳远、一千米跑三项，共30分。由于文化课考试结束后，于力兴奋过度，跟同学在宿舍里闹腾，一不小心伤了左胳膊，导致他的体育成绩差点颗粒无收。引体向上的时候，于力的胳膊不敢使劲，像块肉干似地挂在那里三分钟，无论两条腿怎么折腾，愣是一个没拉上去，0分；立定跳远时，胳膊甩不开，成绩也不达标，0分；1000米跑最好，一组总共10个人，他歪歪扭扭跑了个第九，2分。最后一名是另外一所初中的一个男孩子，长得人高马大的，一看就营养充足，只可惜腿太粗肉太多，只跑了一会儿就只有喘气的份儿了。于力很感激这个胖男孩的垫底儿，所以对他留下了印象。即使这样，他的总成绩加起来，与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还差1.5分。
就是这可恶的1.5分，让于力陷入了极其难堪的境地：去普通高中，实在心不甘情不愿，也放不下自己所谓优秀生的自尊；去重点高中，家里又没钱去走门路，再说，他的父亲除了村里的人，外边能办事儿的人一个也不认识。所以于力极力想复读，但是复读上面政策也不允许，只能偷偷地改名字顶替那些半路辍学的人参加中考。对于力的父亲来说，单单改名字这一条，那就是绝对不能接受的，好像是辱没了祖宗一样，所以才有他那句话：“想要争口气，靠的是你自己，歪门邪道不用寻思！”
“快点，前面要拐弯了，剩下的路都是山路，仔细点！”父亲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，把于力拉回了现实。父子俩骑着自行车拐进了山路，路很窄，仅能容一辆牛车通过。路两边全是庄稼地，高高矮矮地长着玉米，大豆，花生，还有农民们随手播下的大葱，辣椒，茄子等。路上土坷垃，碎石子遍地都是，大坑小坑水洼相连，上坡下坡随时可见，如果遇到一辆牛车或拖拉机经过，就得下车侧身避让。这段路上，这父子俩倒是不寂寞，除了车铃不响，挂在前车把上的脸盆、牙缸、文具盒不停地碰撞着，一路叮叮当当地响着，不时地引来路边老农们“深情地注视”。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，于力的脸一直红着，身上的衣服一会儿就被汗水浸透了。
过了土路，又穿过了几个村子，眼见着一个大陡坡出现在眼前，于力累得都快哭了，听他父亲说：“坚持一会儿。过了这个坡儿，再有五里路，就到学校附近的粮所了。在那里我们把小麦换成饭票，你拿着去学校。咱们在粮所歇一会儿，再有七里路就到你们学校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