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晓晓是抱着雄心壮志走出校门奔向理想的，但现实如干瘪的秕谷。在李巷子小学，音乐属边缘学科。不但李巷子小学是这样，小城里王巷子小学、张巷子小学也差不多——课表上的音乐课安排得明明白白，却是形同虚设。其他老师经常随便喊学生出课堂补数学、背语文。孩子们把课堂当作“玩儿”。
家长更不把音乐课当一回事，但凡孩子请假，音乐课是最先牺牲掉的。
换句话说，素质再高的音乐老师在这里是没有用武之地的。一直鹤立鸡群的冯晓晓，突然成了默默无闻的小草，她心里有着莫名的失落。
在学校工作两年后，她总结出来了：学校除了吵吵闹闹的孩子，除了三句话不离老公、孩子、学生的女同事们，还有什么新鲜呢？按部就班的日子，像一个周而复始的闭合钟表，滴滴答答，枯燥而乏味。
这年十月的一个周末，秋阳透过白纱窗在屋子里晃动，在乳白色的家具、粉红的羊绒毯上跳跃。冯晓晓从睡梦中醒来。
润滑的脸白里透红，缎子似的长发闪着光影，长睫毛扑闪几下。她一把搂住枕边的熊娃娃亲了又亲，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些什么。和单纯可爱的孩子交往，加上精心的皮肤保养，她看上去完全不像个二十岁的老师，倒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学生。
她慵懒地在床上赖了一阵，肚子饿得咕咕叫了，这才趿着卡通拖鞋往洗手间跑，嗲嗲地喊：“爸——妈——”
屋里寂静无声。
墙上的花仙子挂钟正指向十点半。她吐吐舌头做个鬼脸，料定家里退休的两个老人不是去郊区钓鱼就是去附近市场溜达了。中年得子的他们，对晓晓一直疼爱有加。这不，锅里热着母亲精心熬的红枣当归蛋。冯晓晓嫌弃当归的味道刺鼻，就着醋泡黄瓜藕片皱着眉头吃完。
周末大把的时间因没有具体安排而无聊。晓晓回到闺房在钢琴上试试音了几串音，终因没有听众而扫兴地合上了琴盖。
坐在书桌前，拿出《简爱》心不在焉翻了几页。这本书断断续续看了好几个月了。有心情看书的时候瞎忙，不忙的时候心里又空空落落静不下来。一如这样的周末，就不是读书天。
她将书合上，从抽屉里掏出个带密码小锁的本子。从文艺小店淘来的日记本不但精美，而且厚实，像砖头。哪个少女的心事不是绵长，要将未来的精彩作宏大安排？只是写日记也要看心情，晓晓至今只记录过薄薄的几页。
“前后照花镜，花面交相映”、“晓风残月”之类的词句映入眼帘。字迹娟秀，看得出她师范硬笔书法的功底不错。这些大写意的句子到底表达怎样的心境，她依稀忘了。作为音乐老师，她能感受到那些字句的音律美。
“春归，风儿扰梦。院里的映山红笑了，谁会是那个懂花人……”读到这儿，她脸上的笑漾开去，一时记不起这是摘录的闲愁还是怅然时的写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