墓碑上的照片是母亲三十多岁时拍的,因为实在找不到一张比这晚的照片了。照片里的人尚年轻,但是目光却比八十岁还要苍老无神,嘴角微微隆起,似乎左右并不对称。对这张照片沈伊是有印象的,那天醉酒的父亲狠狠地给了母亲一记耳光,血从嘴角渗到了大襟上。当然,傍晚的时候,母亲的皮鞭在自己的身上找补回来了。第二天,人口普查登记,母亲就是这样肿着嘴拍了照片……
沈伊拿出香点燃,插在程一非已经放好的灰碗里,然后拿出一个大铁盆开始烧纸。这些纸可不是粗毛纸,而是沈伊特意拜托程一非买回的精印版亿元冥币大钞,花了整整二百多块人民币呢。
印刷精美的冥币在铁盆中迅速燃烧起来,火光灼热,油墨的气氛熏的人头疼,沈伊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。忽然,她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,赶紧翻开自己的皮包,从里面拿出了那个黑乎乎的皮鞭。皮鞭被扔进火里,冥币的火舌似乎对这个油乎乎的玩意十分感兴趣,火光竟然发出了一闪一闪绿蓝色的光,这灵异的火光持续了好一阵子,那皮鞭中间似乎翻滚了几下,最后在一阵阵恶臭中化了灰烬。
“快看,照片在笑!”程一非忽然指着墓碑大喊起来。
沈伊错愕的抬起头,照片上的人似乎并没什么变化。
而程一非却非常坚定,仍然一脸惊恐地在重复着“她在笑,她在笑,她真的在笑……”
“是嘛?”沈伊集中精神紧紧盯着母亲照片的脸部看,那眼神依旧空洞,鼻塞的皱纹依旧那么深,那肿着的嘴角……竟然真的抽搐了一下,就那么一下,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。
原来这世界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。
沈伊终于再一次的哭了,哭的撕心裂肺……
程一非温柔地抱着沈伊,轻轻的拍着她的背,淡淡地看着碑上老女人的照片。
不知什么时候,坟地下面的平台上又停了一辆车,是一款限量版的保时捷,车窗被打开了一条缝隙,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沈家坟地。此时此刻,车里发出了一声叹息,那急促的呼吸声犹如一头野兽……
起风了,铁盆里的灰烬开始随风而起。程一非挽着沈伊的腰,二人沉默着向回走。折返过沈家坟地的时候,程一非开口了:“要不给他上柱香吧?省得他再夜夜来打扰。”
沈伊低下头,那是一座小小的坟墓,还是传统的起土坟。墓碑又小有旧,上面的黑字已风褪的不成样子,但是沈伊知道,碑文写的无非是“爱子沈凡之墓”之类的话。
沈伊犹豫着,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香,养老院里香火倒下的情形仍在眼前。不过,母亲已把该做的都做了,他也该释然了吧。沈伊终于下定了决心,可是,正当她弯腰准备取香的时候,坟丘上一个腕粗的土洞里竟然噌地一下窜出一条尺长的小黑蛇。这让毫无准备的沈伊和程一非都受了一惊,沈伊更是直接后仰摔到土路坎儿下去了。程一非无暇顾及小黑蛇,慌忙跳下土坎去扶沈伊。沈伊挣扎了好几下,终于坐了起来,她觉得小腿麻麻的,有点痒,似乎又有点疼。她用力挽起裤管,只见一道鲜血正顺着一处被荆棘扎的小洞殷殷流出,长袜口已被染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