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量之后,便没有下文。婉丝没那么不识相,吴晓稍一冷淡,她立刻就懂,抢先提出分手,避免自己陷入尴尬。她觉得委屈,自己又没骗他,山是远的,水是近的,村庄是小的,砖瓦是旧的,夕阳西下,鸭子会摆着湿漉漉的脚掌排队回家,然而这些并不是全部——吴晓对农村的印象停留在水墨画上,现实呢?婉丝还有个好赌的父亲,每一分钱都会输光,还有曾经在小工厂打工,被车床轧掉一截手指的母亲,厂里给的赔偿金供她念完了大学,那四年里,做梦都是血淋淋的。现在,她早有了自己的生活、工作,走出来也是一位光鲜亮丽的外企白领,可是家庭是一个人割不断也躲不开的影子,她长这么大,欠父母那么多,她总得还,妹妹婉细还在念书,她不能不管他们。
与吴晓分手后,她大哭一场,用掉整包纸巾后,想明白一个道理,世上诸般美好的事物中,幻想最要不得,Tom走了,吴晓也会走,自己并没有美丽可爱到让人家不考虑她背后的一切。话说回来,难道自己哭的是纯洁爱情?很快她就把他忘了。
为了吴晓的事,凌青深感抱歉,怪自己不识人。她抱歉的方式与常人不同,直接送婉丝一张机票,海南往返,住的是她公司在海口的合同酒店,酒店附带高尔夫球场,从房间的窗口望去,绿茵的尽头是一线海。她下午到酒店,放下行李,换件衣服就走了出去,想去买双人字拖。酒店开电动车的门童向她致意,她笑着摇摇头,拒绝人家请她搭车的好意,打算自己走走。起伏的绿草地上有人挥杆,人影显得很小,球杆画出利落的弧线。
她沿着海岸线走,走了很久才见到有小店卖太阳帽和人字拖,试来试去,没有合适的,老板娘一边管教哭闹的孩子,一边问她到底要不要,她赶紧买下一双,出了店门才发现鞋底的橡胶有裂痕。回去找人家换,老板娘阴沉着脸,给她找出一双,啪地扔在结账的玻璃柜台上,本来她还想买瓶矿泉水,见对方这种态度,不肯再照顾生意,拎了鞋就走。走到一段沙滩上,换了新鞋,旧鞋装进袋子,走了几步,干脆连新鞋也不穿了,光脚踩着沙子,一个人自得其乐。
临去海南之前,婉丝要把机票和酒店的费用转账给凌青,两人交情虽好,婉丝却不喜欢欠人情,将来还要想办法还回去,太麻烦。不料凌青说,钱不是她出,公司可以报销,让婉丝不用管。婉丝一时语塞,她在外企待久了,办事规矩板正,都习惯了,凌青这么大笔一挥就说公司报销,她总觉得不妥当。这种事恐怕不是第一次了,别的股东怎么看她呢,会不会有风险?她把这些担忧说给凌青听,凌青只说:“你不要瞎操心,我当然有分寸。”婉丝坚持要给,她就只收了机票钱,婉丝没办法,想着也许他们公司的风格就是这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