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感觉街道如河道，行色匆匆的路人就是穿梭在大街这条大河里的鱼，有大有小，有胖有瘦。可能穿得花花绿绿，挤在一起像公园池塘里养的观赏鱼，肯定好看极了。如果可以，她渴望穿得姹紫嫣红，游弋在大街上，当一条让人欣赏的鱼。
这次进城，小美的妈妈周老师被安排在县城一所小学教书。阿峰的妈妈生前也是名代课教师，阿峰的爸爸原本是个渔民，黝黑的身体如条黑鱼。进城后他在县师范大门前开了家大排档，做的炒面简直是一绝，学生都说好吃。
“小美你别怕，我有两只眼睛，借一只给你。我们再把两个人的爱一起给阿峰，像他妈妈那样爱他。”阿俐将三人的手叠放在一起，掌心里有他们各自的温度，叠到一起就有了融化躯体的温度。
三个少年闲时会一起爬师范学院的围墙，去逛公园的假山，用捡废酒瓶卖的钱吃一根冰棍。只是每次小美说累了，阿峰都会主动俯身把她背在身上，阿俐在一边跟随，再没有用猜拳争过。
小美一直奇怪自己失去了爸爸，却从来没感觉孤单。每天妈妈教书回家，都故意把门弄得很响，好让小美知道她回来了，有安全感了，不寂寞了。小美知道，自从爸爸去世后，就没听妈妈笑过一次。小美看不到，却能感觉到妈妈每天都像一片鹅毛一样飘来飘去，从没踏实地快乐过。
周老师没事就喜欢摆弄那台缝纫机，买些好看的布料给小美做衣裳。小美穿的所有衣裳都是妈妈亲手做的，每次新衣服穿出门都有人夸奖。
“妈妈，你这么辛苦，又孤单，再成个家吧！”小美好几次提议妈妈再成个家。
“再等等，等女儿长大了、独立了，治好眼睛再说。”周老师每次都这样说。
有次快过年了，妈妈用冷水洗衣服受了凉，烧得很厉害，还胡乱说梦话。半夜小美听到妈妈和窗外一个人说话，听出窗外是个男人，那人只一句简单的问候，妈妈就用被子捂着脸哭得崩溃了。
小美做了无数次同样的梦，梦里他们三人回到了童年的村庄，回到了那条汹涌回旋的大江边，赤脚在江边奔跑，脚下的鹅卵石如鸡蛋，每颗鹅卵石里面都孕育了小鸡，都有生命。夜晚，天空中拥挤着的顽皮的星星，如萤火虫星星点点，很亮，可以当人的眼睛。所以她期盼有一天落下来一颗，哪怕是一颗，能让她看一眼长大了的、长胡子的阿峰是什么样，到底帅不帅，阿俐是不是真的变成白天鹅了，还有村里长得让人嫉妒的雨红、外村的班长雅青、快中考的秀秀、一大帮儿时的伙伴是不是都变了。她现在对他们所有的记忆都定格在小学毕业的相框里，那里捕捉了她的青春，更镌刻了她少年时的记忆。
这张照片看电影那晚她只匆匆地看了几眼，而今就压在她的床头下，她抚摸过无数次，却怎么也感受不到真实的画面。
